仿佛刚才那场“医治”从未发生,又或者,只是他们之间一次不足为外人道的亲密连接。身体里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已经平息,他低下头,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印下一个深深的、充满珍视的吻。
两人相拥而眠,呼吸交缠,所有的喧嚣、仇恨、算计都被暂时隔绝在这一方天地之外。
夜郎君总是醒得很早,但今日与平时不同……还未睁眼,先感受到的是怀中的温软,以及鼻尖萦绕不散的、令他心安神宁的体香。
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,楚清荷依旧枕着他的手臂,乌黑的长发铺散在他的衣袖和枕畔,肌肤却是细腻如白瓷。她鼻梁秀挺,粉唇微启,卸下了平日的清冷疏离和谨慎防备,如雪后寒梅般美得动人心魄。
夜郎君忍不住想低头看得更真切些,就在他微微调整角度,想要更靠近那份美好时,他的目光很快撞进楚清荷缓缓睁开的眼眸里。
她醒了。
那双清凌凌的眸子,初醒时带着一丝朦胧,如同浸在清泉中的墨玉,澄澈得能映出人影。
也确实映出了人影。
在那初醒的迷蒙散去后,夜郎君在她澄澈的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脸——那张带着狰狞疤痕,线条紧绷的脸。
方才所有的柔情蜜意、所有的餍足瞬间无影无踪,他猛地别开脸,下意识地想用空着的那只手去遮挡脸上狰狞的伤疤,动作仓促而狼狈。
他竟然忘了……忘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、容颜如玉的皇子云夜,他是夜郎君,一个面目狰狞、满手血腥、只能活在黑暗和面具之下的魔头!
昨夜的一切——她的温柔、她的接纳,和她主动为他“医治”而带来的极致抚慰和亲密无间,此刻在这清晰的晨光下,在她那双映照出他残缺倒影的眼眸里,都变得如此虚幻和……不真实。
一个可怕的念头,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:她的靠近,她的默许,她昨夜那安抚的手……会不会只是因为……因为她离开了药王谷,离开了那个“家”,此刻正无依无靠?或者……只是因为两人在断魂崖底有一场生死患难?会不会只是……在遭逢巨变后亟须一个暂时的依靠?
夜郎君忍不住在心底反复质问自己——他配吗?配得上这样干净的她吗?
这份突如其来的、让他狂喜又惶恐的亲密,究竟是真实的感情,还是……仅仅是因为她不想放下那根溺水时仓皇间抓住的浮木?
夜郎君僵在那里,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,仿佛生怕惊碎了眼前这脆弱得如同晨露般的幻梦。昨夜那短暂的亲密无间,在这无法忽视的残缺和过往面前……让他有些无所适从。是因为她现在无处可去?还是因为他能帮她完成复仇?还是因为共患难后产生的那点依恋之情?
楚清荷静静地看着他骤然僵硬的身体和仓皇别开的侧脸,还有紧紧捂在脸颊上的手掌,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。她小心地靠近他,试图拉下他紧贴面颊的那只手,声音柔得可以捏出水来:“云夜,别躲……我想好好看看你。”
她的手指微微用力,缓缓地、坚定地将他那只遮挡着伤疤的手拉了下来,露出那道狰狞的箭疮。夜郎君想将自己重新藏进阴影里,却很快听到她近乎命令的低语:“别动。”
楚清荷的目光……像是医者在审视病患,又带着深沉的、洞悉一切的温柔。没有丝毫的厌恶和惊惧,只是仔仔细细、一寸寸地描摹着那道疤痕。她的目光太过专注,太过坦荡,反而让夜郎君心中那点不堪的念头显得如此卑劣和可笑。
她忽然倾身上前,动作快得让夜郎君来不及反应。
一个极其轻柔又充满暖意的吻,如同蜻蜓点水般啄在了那道疤痕上。那触感温软而短暂,却像带着电流,瞬间贯穿了夜郎君的全身!
他颤抖着,不可置信般看向楚清荷。
她……她刚才亲了他?亲在了那道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疤痕上!
这样的动作,比昨夜楚清荷为他“治疗”时的那份亲密都更让他心神剧震!不仅仅是亲昵,不仅仅是……她看到了他的残缺,并且……她接纳了,她……没有厌恶。
楚清荷吻过之后,便迅速退了回去,脸颊早已飞上两朵红云,羞得不敢再抬头看他,只是轻轻推了推他依旧僵硬的手臂:“这样……能让你心里安稳些吗?”